孩子一點點接納了她的工作,接納了媽媽也有屬於自己的事情,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他們身邊,林腮玉又陷入了新一輪焦慮。最焦頭爛額的一次,雅琴前腳剛在家裏喂完奶,後腳就帶着小孩吐在自己雙肩上還來不及清理的奶漬去到公司,在…
原標題:一個女人的21個小時
“當孩子和工作無法兼顧時,請放棄工作在家專注帶娃,因爲你是媽媽。”
一句略帶苛責的規勸,將所有渴望在職業女性和母親身份之間找到平衡點的媽媽,生生逼成了“時間管理大師”。
瞻前顧後,日夜奔波,工作帶娃兩手抓,兩頭都力爭做到90分以上,是常態,也是自我要求。
在成爲一名“超人”的路途上,職場媽媽們奮力奔跑,片刻不敢停歇。
如果說身處職場的媽媽們是超人,那麼身處互聯網行業的職場媽媽,便是超人中的“戰鬥機”。
面對高壓、快節奏的996職場環境,她們隨時隨地在快速高效地切換着自己的身份。
一方面,她們必須時刻響應工作上的要求、力保自己的職業生涯穩步向前,另一方面,她們害怕錯失孩子一生僅有一次的成長。
她們更害怕,因爲選擇繼續工作,而被別人指責成一名不合格的“壞媽媽”。
繼續追求事業,必然會犧牲掉陪伴孩子的時間。選擇成爲全職太太,在日新月異的互聯網世界裏,則意味着要面臨和行業脫節的危機。
“兩難全”的背面,藏匿着互聯網媽媽們無數的鬥爭與擰巴。
調整工作方式、壓縮睡眠、碎片化切割時間、犧牲晉升機會……無論選擇哪一項,都是一門與“捨得”息息相關的大學問。
早上6點起牀洗漱,7點到8點30分陪小孩吃早餐、看繪本,9點之前出發去公司,晚上8點到家,晚餐只能在路上隨便塞個三明治對付一下。
夜間花2小時把孩子哄睡着了之後,繼續加班工作。等處理完全部事情躺在牀上時,已經是凌晨3點。
以上差不多就是新手媽媽林腮玉的一天。
林腮玉爲自己制定的時間規劃表
一直都是工作狂的她,生產後最害怕的事,就是“母親”這一身份會將自己在事業上所取得的成就感清零。思索再三,她還是決定一邊照顧小孩一邊工作。
一天24小時連軸轉,焦頭爛額,分身乏術,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
按照林腮玉此前的人生規劃,生小孩應該是32歲之後的事情。
意外的是,30歲那年,第一胎提前兩年到來了。疲於應對身體激素的陌生變化和對職業生涯的焦慮混合在一起,給她帶來了生理與精神上的雙重衝擊。
懷孕前的林腮玉
懷孕之初,林腮玉在從事一份企業諮詢管理工作,頻繁出差的工作狀態和高壓的工作環境,讓她的轉氨酶比一般孕婦高出了幾十倍。
糟糕的身體狀態使她整日憂心胎兒的健康問題,也嚴重干擾到了她的工作。她如臨大敵。
還未做好當媽媽的充足準備,新的困境又接踵而至。
企業諮詢管理工作是一個需要24小時待命的崗位,大部分時候,相當於一個人扛起項目的全部運轉。但是,頭疼腦熱、磕磕碰碰對於一個還在襁褓中的新生兒而言是常有的事。
很長一段時間,林腮玉都活在一種深深的內疚與自責當中——因爲選擇了當一名職場媽媽,她無法在孩子最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
她常常懷疑自己無能,偷偷躲起來哭。
林腮玉孕期備考MBA
懷上二胎後,林腮玉再一次迎來了漫長的孕期生活。
起初,爲了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態,她 選擇辭職安心養胎。可是,職場如戰場,稍不留神,就會失去 個人競爭力。
爲了繼續留在職場這一人生賽道上, 她在孕期考取了MBA,決心開始自主創業。她想,或許這樣可供自由支配的時間能漸漸多一些。
創業有創業需要面臨的壓力。初創團隊,凡事都需親力親爲。林腮玉終日奔波在杭州和深圳兩地,不着家的次數,遠超上班時期。
最爲致命的是,林腮玉發現自己有“出差恐懼症”。
每次只要一出差,林腮玉就寢食難安,擔心孩子不在自己視線範圍內會出什麼意外。原來,不是孩子離不開自己,而是自己離不開孩子。
分離焦慮不是隻有孩子有,媽媽也有。
最絕望的時候,她差點以爲,工作和孩子,真的只能二選一了。
林腮玉與孩子的甜蜜約定
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林腮玉摸索出一條路徑,用於緩解分離焦慮——在自己和孩子之間建立起一種規則。
她會有意識地慢慢拉長自己出差的週期,第一次是三天,第二次是五天,第三次是一週……
一開始,孩子每天哭着喊着要媽媽,次數多了,她打視頻回家,發現孩子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玩樂方式,不再那麼依賴她了。
最長的一次,林腮玉要出差半個月。拖着行李箱走到門口正愁如何跟孩子解釋,孩子卻主動開口了:“媽媽安心去工作吧!你穿西裝打領帶的樣子最美啦!”
伏案工作的林腮玉
孩子一點點接納了她的工作,接納了媽媽也有屬於自己的事情,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他們身邊,林腮玉又陷入了新一輪焦慮。
“孩子是不是不再需要我了?我是不是變得沒有價值了?”
在與分離焦慮鬥智鬥勇的過程中,林腮玉在規則之外,又增設了獎賞。
這獎賞不僅針對孩子,也針對自己:週末2天,放下手機,儘量將自己完全從工作中抽離出來,讓這兩天成爲專屬親子時光。
快樂的週末親子時光
兩個孩子曾經不止一次說過,他們最喜歡的漫威形象是“超人”。林腮玉自認不是超人,但她發現,在生養孩子的過程當中,也逐漸活成了一個超人的樣子。
而所謂超人,就是既照顧好了孩子,又不會讓自己感到難受。
孩子是第一次當孩子,媽媽也是第一次當媽媽。成長一事,是由母親和孩子共同完成的。
“共同成長”,或許這就是超人的祕密法則。
雅琴當媽媽時,還在美國讀碩士。畢業季來臨,她挺着四五個月的大肚子,四處找工作。
白天在西雅圖面試完,深夜趕飛機回到遙遠的東部小城,在大雪中小心翼翼駕車返校,馬不停蹄走進教室的一刻,剛好可以趕上期末考試。
夜色下的西雅圖
在雅琴心裏,沒有所謂“全職媽媽”和“職場媽媽”的概念。結婚生子,努力將孩子養育成人,對她而言,是按部就班的人生流程,再正常不過。
而且,自打她記事起,她的母親就是一邊帶小孩一邊努力掙錢養家。所以,她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更何況,小孩那麼可愛。
小孩的確很可愛,但哭起來也最要人命。
雅琴的孩子餓了哭,困了哭,醒着哭,拉尿了也哭,一天到晚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哭。哭到最後,孩子把半夜要爬起來給他餵奶換尿布四五次的雅琴也弄哭了。
環顧四周,沒有一個可以幫自己分擔的人,雅琴內心感到很絕望。
最焦頭爛額的一次,雅琴前腳剛在家裏喂完奶,後腳就帶着小孩吐在自己雙肩上還來不及清理的奶漬去到公司,在衆多股東面前完成了自己職業生涯中至關重要的一次演講。
回到國內的海歸雅琴,找工作時依舊挺着四五個月大的孕肚。
爲了回報上司對於自己孕婦身份的接納,她在工作上比別人努力十倍百倍,工作加育兒,這兩件事把屬於她個人的時間空間,擠壓得半點不剩。
好不容易熬到管理層,她的身體也隨之被熬垮。
在職場上,媽媽們不僅要面臨難以晉升、機會缺失等多重困境,有時就連守住現有的工作崗位,都舉步維艱。
這些,雅琴都是在部門女下屬蘇靈身上感受到的。
由《人民日報》發佈的《職場媽媽生存報告》
在一次談話中,雅琴意外得知了蘇靈懷孕的消息。她第一反應是祝福,但 蘇靈 眼淚漣漣拉着她的手不斷致歉。
爲人父母無論如何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怎麼蘇靈反倒有“大難臨頭”之感呢?更何況,雅琴在此之前已經爲蘇靈提交了晉升申請,這其實是一個雙喜臨門的時刻。
直到雅琴跑去找大領導審批升職單,才明白這憂愁的出處。
此時,幾乎全公司都已經知道蘇靈當媽媽了,大領導更是直言不諱:“你確定要讓她升職嗎?她不合適。”
“她怎麼不合適了?她的業績最出色,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呀。”雅琴據理力爭。
拗不過大領導的她,轉頭又跑去做HR的工作。HR是女性,或許更能體會蘇靈的處境,但雅琴得到的反饋依舊是“她是孕婦,牽絆太多,難擔重任。”
發郵件、寫申請,雅琴跑上跑下,幾乎做遍了公司全部管理層的工作,纔好不容易拿到了一份升職同意書。
背後的曲折與艱辛,讓她想起了那個明知她懷二胎依舊肯定她工作能力將她招聘進公司的女上司。
原來,自己曾經獲得的公平,不是出自幸運,而是有人拼盡全力爭取過。
現如今,這種爭取應當成爲接力賽中充滿光亮的火炬,一個個傳下去。
一年後,面對又一名即將晉升的職場媽媽,雅琴依舊不遺餘力主動出面承擔起做領導工作的重任。
媽媽捍衛媽媽,做彼此的光。
雅琴在瑜伽課上拍攝的筆記
終日周旋在孩子與工作之間,雅琴是在某個瞬間突然崩潰的。關於斷舍離的抉擇,她幾乎也就是在那一瞬間完成的。
那個片刻非常短暫,靜默無聲,沒有任何的大哭大鬧與歇斯底里。
等紅燈的間隙,她翻開日程表,發現用綠色標記的個人to do list裏,除了看醫生調養身體,再無其他。就連跟醫生的預約,也一直在被無限期拖延。
至於那些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更是早就堆積如山。
身體亮起紅燈之際,醫生的話在她耳邊揮之不去:“你該休息,再這樣下去身體要完蛋了。”
屬於雅琴和孩子的閱讀時光
調養身體,閱讀,練瑜伽,旅行,陪父母逛街……離開職場後,雅琴看到了人生的無數種可能,和孩子相處時,也感到愈發自在跟輕盈。
她終於可以好好躺在孩子身邊,專心爲他講一個童話故事了,而不是像往常那樣,錯把孩子的睡前故事念成第二天需要在會上闡述的ppt,讓孩子伴着自己的工作壓力入眠。
不開心的時候,她也會拉着兒子的手坦白告訴他,“媽媽現在不開心,需要自己待一會。”
然後,扭頭帶上房門,捍衛住自己的小小世界。
雅琴出席兒子在學校的“閱讀分享會”
很多人都覺得,雅琴在事業和孩子當中選擇了孩子,是一種巨大的犧牲。在她內心深處,從不這樣認爲。她沒有選擇任何人或事,僅僅只是選擇了自己。
從前,她不理解爲什麼機艙內廣播總會強調“遇到危險時請先給自己帶好氧氣面罩。”
她是媽媽,遇到危險第一時間救孩子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兄妹倆在看海
當了15年的媽媽,生活給她最好的開悟是:首先是自己,然後纔是別人的媽媽。一個不懂得愛護自己的人,是不具備好好愛人的能力的。
只有學會愛自己,才懂得如何更好地愛孩子。
要做好媽媽,也要做更好的自己。
“姐姐你快吃,這是一個新的水果。以前你沒吃過的!”
結束一天忙碌的工作後回到家中,映入朱妍眼簾的第一個畫面,就是小兒子用肉嘟嘟的小手舉起一顆樹莓,朝着姐姐雀躍地飛奔過去。弟弟對姐姐的這種細小掛念,讓她感動不已。
作爲人工智能產品天貓精靈的一名員工,朱妍時刻處在一個高強度的工作狀態下。就連買咖啡的間隙,行程都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對她而言,這樣暖心的畫面每出現一次,當媽媽的幸福感和滿足感就會多增添幾分。工作時,在成人的世界裏身披堅硬的鎧甲,母親的身份,是她內裏那顆最最柔軟的心臟。
孩子們小天使般的舉動,就像巴啦啦小魔仙手中的那根魔法棒,把她日常生活裏的褶皺通通消除了。
歷經了初次生育的分娩痛過後,二胎朱妍選擇了全麻。關於育兒,她很少會有焦慮的時刻,更多的是享受自己作爲“母親”的身份。
朱妍的兩個孩子
在她看來,養育小孩就像是管理團隊,是需要協調的。必要的時候,還可以適當做一些“減法”。
媽媽也是普通人,沒有三頭六臂,不能過分苛責自己,尤其不能把育兒的責任全部包攬到自己頭上。
孩子有爸爸,也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等其他家人。家庭成員們互相分工,輪流協作,既能讓孩子快樂成長,也能給媽媽減負,形成一種良性育兒。
在媽媽的身份裏,朱妍認爲自己是一個抓大放小、敢於示弱的人。遇到自己搞不定的事情,她第一反應就是向他人求助,以解決問題爲優先。
由於趕時間,朱妍在一次上班途中出現了交通意外。屋漏偏逢連夜雨,孩子的姥姥打電話過來,說孩子的手被門夾了,疑似骨折。
電話那頭,是孩子揪心的號啕大哭,電話這頭,是正在等待交警現身的、一團糟的事故意外現場。
朱妍孩子被夾傷的手
朱妍急得渾身發抖,獨自走到一旁冷靜片刻之後,她撥了一通電話給先生。
夫妻協商過後,得出的結論是:先由先生趕回家帶孩子去醫院拍片,自己留下來處理交通意外,隨後在醫院匯合。
這次意外過後,朱妍更加確信,媽媽要接納自己的不完美,學會開口求助。
孩子爸爸替他們準備的醫藥包
工科博士媽媽朱妍,是一個比較有主見的人,也是一個比較理性的人。
在孩子很小的時候,周圍的人就逐漸開始給她灌輸“雞娃”思想,勸她應該讓孩子上私立小學,早點將孩子送進奧數班,免得日後落後於人。
朱妍每次聽完這些話,只是打着哈哈一笑而過,很少往心裏去。
她甚至退出了所有的媽媽羣。在她關注的唯一一個育兒討論小組裏,媽媽們更關心孩子的綜合素質。
孩子在學習攀巖
每個孩子都有屬於自己的道路要走,成功的人生不是隻有成爲“學霸”這一種。
比起成爲年級前三名,朱妍總是告訴自己的孩子:“媽媽更希望你是一個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人,懂得爲自己的決定負責。”
互聯網行業的工作節奏飛快,講究的是“高效”。朱妍將這種“高效”運用到家庭裏,也探索出了一套屬於自己的帶娃祕籍。
加班的日子裏,朱妍引導孩子們找到了自己忠實的小夥伴——人工智能。念故事、聽兒歌,姐弟倆沉浸在屬於自己的世界裏,忙得不亦樂乎。
大女兒與“天貓精靈”在互動
一日,朱妍下班回家,發現兩個孩子意外啓動了天貓精靈的放屁功能。兩顆小小的腦袋探究地圍在智能音響前,聽着它發出接二連三的“噗噗”聲,笑得直不起腰來。
兩個孩子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興奮地拉着媽媽一起加入“天貓精靈,放個屁”的隊伍。沒多久,整個房間裏都飄蕩着三個人的歡聲笑語。
朱妍發覺,那些在成人世界裏看似無聊、瑣碎的日常,竟然能給孩子帶來如此大的快樂,她也由衷地感受到了人工智能的“人性化”。
快樂會傳染。那一刻,她也在兩個孩子的見證下,做回了一次孩子,重返天真。
在水邊戲耍的姐弟倆
關於對工作和帶娃之間的平衡,三個互聯網媽媽最大的感受都是,“一直在努力,卻很難完全做到。”從女孩到媽媽,更多的是取捨,而非平衡。
面對孩子,她們依舊有許多個束手無策的時刻,但回憶起與孩子相處的點點滴滴,她們認爲自己感受到的溫暖與善意遠遠超過了付出。
她們接納自己的“母親”身份,也逐漸與自己達成某種和解。
在這個獨屬於媽媽的節日裏,讓我們一起祝福全天下的母親,節日快樂!
注:文中雅琴、王靈爲化名;圖片源自受訪者、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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