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早教 > 胎教知識 > 沙丘的故事(一)

沙丘的故事(一)

來源:育兒百科谷    閱讀: 1.88W 次
字號:

用手機掃描二維碼 在手機上繼續觀看

手機查看

沙丘的故事說明了安徒生的上帝觀,也說明了他的苦悶:他無法解釋他自己的生存——特別是他在愛情上的遭遇。雖然故事很長,但是文章主題深刻,相關知識與重點詞彙也不少,下面就讓我們一起來欣賞學習吧!

沙丘的故事


沙丘的故事(一)

這是尤蘭島許多沙丘上的一個故事,不過它不是在那裏開始的,唉,是在遙遠的、南方的西班牙發生的。

在胡斯埠的沙丘旁邊,在漁人的茅屋裏,他們現在有了一個小小的男孩。

當上天給兩個人糧食吃的時候,第三個人也可以吃到一點。海所能供給飢餓的人吃的魚並不是只有一碗。這孩子有了一個名字:雨爾根。

“他一定是一個猶太人的孩子,”人們說,“他長得那麼黑!”

“他可能是一個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注: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住在較熱的南歐,皮膚較一般北歐人黑。)”牧師說。

不過,對那個漁婦說來,這三個民族都是一樣的。這個孩子能受到基督教的洗禮,已經夠使她高興了。孩子長得很好。他的貴族的血液是溫暖的;家常的飲食把他養成爲一個強壯的人。他在這個卑微的茅屋裏長得很快。西岸的人所講的丹麥方言成了他的語言。西班牙土地上一棵石榴樹的種子,成了西尤蘭海岸上的一棵耐寒的植物。一個人的命運可能就是這樣!他整個生命的根深深地紮在這個家裏。他將會體驗到寒冷和飢餓,體驗到那些卑微的人們的不幸和痛苦,但是他也會嚐到窮人們的快樂。

有一天,另外一條船在這兒遇了難。一個裝着許多稀有的花根的匣子漂到岸上來了。有人取出幾根,放在菜罐裏,因爲人們以爲這是可以吃的東西;另外有些則被扔在沙上,枯萎了。它們沒有完成它們的任務,沒有把藏在身上的那些美麗的色彩開放出來。雨爾根的命運會比這好一些嗎?花根的生命很快就完結了,但是他的還不過是剛開始。

他和他的一些朋友從來沒有想到日子過得多麼孤獨和單調,因爲他們要玩的東西、要聽的東西和要看的東西是那麼多。海就像一本大的教科書。它每天翻開新的一頁:一忽兒平靜,一忽兒漲潮,一忽兒清涼,一忽兒狂暴,它的頂點是船隻的遇難。做禮拜是歡樂拜訪的場合。不過,在漁人的家裏,有一種拜訪是特別受歡迎的。這種拜訪一年只有兩次:那就是雨爾根養母的弟弟的拜訪。他住在波烏堡附近的菲亞爾特令,是一個養鱔魚的人。他來時總是坐着一輛塗了紅漆的馬車,裏面裝滿了鱔魚。車子像一隻箱子似地鎖得很緊;它上面繪滿了藍色和白色的鬱金香。它是由兩騎暗褐色的馬拉着的。雨爾根有權來趕着它們。

這個養鱔魚的人是一個滑稽的人物,一個愉快的客人。他總是帶來一點兒燒酒。每個人可以喝到一杯——如果酒杯不夠的話,可以喝到一茶杯。雨爾根年紀雖小,也能喝到一丁點兒,爲的是要幫助消化那肥美的鱔魚——這位養鱔魚的人老是喜歡講這套理論。當聽的人笑起來的時候,他馬上又對同樣的聽衆再講一次。——喜歡扯淡的人總是這樣的!雨爾根長大了以後,以及成年時期,常常喜歡引用養鱔魚人的故事的許多句子和說法。

湖裏的鱔魚走出家門。鱔魚媽媽的女兒要求跑到離岸不遠的地方去,所以媽媽對她們說:“不要跑得太遠!那個醜惡的叉鱔魚的人可能來了,把你們統統都捉去!”但是她們走得太遠。在八個女兒之中,只有三個回到鱔魚媽媽身邊來。她們哭訴着說:“我們並沒有離家門走多遠,那個可惡的叉鱔魚的人馬上就來了,把我們的五個姐妹都刺死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不會!”女兒們說,“因爲他剝了她們的皮,把她們切成兩半,烤熟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不會的,因爲他把她們吃掉了!”………“她們會回來的!”鱔魚媽媽說。“不過他吃了她們以後還喝了燒酒,”女兒們說。“噢!噢!那麼她們就永遠不會回來了!”鱔魚媽媽號叫一聲,“燒酒把她們埋葬了!”

“因此吃了鱔魚後喝幾口燒酒總是對的!”養鱔魚的人說。

這個故事是一根光輝的牽線,貫串着雨爾根整個的一生。他也想走出大門,“到海上去走一下”,這也就是說,乘船去看看世界。他的養母,像鱔魚媽媽一樣,曾經說過:“壞人可多啦——全是叉鱔魚的人!”不過他總得離開沙丘到內地去走走;而他也就走了。四天愉快的日子——這要算是他兒時最快樂的幾天——在他面前展開了;整個尤蘭的美、內地的快樂和陽光,都要在這幾天集中地表現出來;他要去參加一個宴會——雖然是一個出喪的宴會。

一個富有的漁家親戚去世了,這位親戚住在內地,“向東,略爲偏北”,正如俗話所說的。養父養母都要到那兒去;雨爾根也要跟着去。他們從沙丘走過荒地和沼澤地,來到綠色的草原。這兒流着斯加龍河——河裏有許多鱔魚、鱔魚媽媽和那些被壞人捉去、砍成幾段的女兒。不過人類對自己同胞的行爲比這也好不了多少。那隻古老的歌中所提到的騎士布格爵士不就是被壞人謀害了的麼?而他自己,雖然人們總說他好,不也是想殺掉那位爲他建築有厚牆和尖塔的堡寨的建築師麼?雨爾根和他的養父養母現在就正站在這兒;斯加龍河也從這兒流到尼鬆灣裏去。

護堤牆現在還存留着;紅色崩頹的碎磚散在四周。在這塊地方,騎士布格在建築師離去以後,對他的一個下人說:“快去追上他,對他說:‘師傅,那個塔兒有點歪。’如果他掉轉頭,你就把他殺掉,把我付給他的錢拿回來。不過,如果他不掉轉頭,那麼就放他走吧。”這人服從了他的指示。那位建築師回答說:“塔並不歪呀,不過有一天會有一個穿藍大衣的人從西方來;他會叫這個塔傾斜!”100年以後,這樣的事情果然發生了;西海打進來,塔就倒了。那時堡寨的主人叫做卜裏邊·古爾登斯卡納。他在草原盡頭的地方建立起一個更高的新堡寨。它現在仍然存在,叫做北佛斯堡。

雨爾根和他的養父養母走過這座堡寨。在這一帶地方,在漫長的冬夜裏,人們曾把這個故事講給他聽過。現在他親眼看到了這座堡寨、它的雙道塹壕、樹和灌木林。長滿了鳳尾草的城牆從塹壕裏冒出來。不過最好看的還是那些高大的菩提樹。它們長到屋頂那樣高,在空氣中散發出一種清香。花園的西北角有一個開滿了花的大灌木林。它像夏綠中的一起冬雪。像這樣的一個接骨木樹林,雨爾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他永遠也忘記不了它和那些菩提樹、丹麥的美和香——這些東西在他稚弱的靈魂中爲“老年而保存下來”。

更向前走,到那開滿了接骨木樹花的北佛斯堡,路就好走得多了。他們碰到許多乘着牛車去參加葬禮的人。他們也坐上牛車。是的,他們得坐在後面的一個釘着鐵皮的小車廂裏,但這當然要比步行好得多。他們就這樣在崎嶇不平的荒地上繼續前進。拉着這車子的那幾條公牛,在石楠植物中間長着青草的地方,不時總要停一下。太陽在溫暖地照着;遠處升起一股煙霧,在空中翻騰。但是它比空氣還要清,而且是透明的,看起來像是在荒地上跳着和滾着的光線。

“那就是趕着羊羣的洛奇(注:這是北歐神話中的一種神仙。),”人們說。這話足夠刺激雨爾根的幻想。他覺得他現在正在走向一個神話的國度,雖然一切還是現實的。這兒是多麼寂靜啊!

荒地向四周開展出去,像一張貴重的地毯。石楠開滿了花,深綠的杜鬆和細嫩的小櫟樹像地上長出來的花束。要不是這裏有許多毒蛇,這塊地方倒真是叫人想留下來玩耍一番。

可是旅客們常常提到這些毒蛇,而且談到在此爲害的狼羣——因此這地方仍舊叫做“多狼地帶”。趕着牛的老頭說,在他父親活着的時候,馬兒常常要跟野獸打惡仗——這些野獸現在已經不存在了。他還說,有一天早晨,他親眼看見他的馬踩着一隻被它踢死了的狼,不過這騎馬兒腿上的肉也都被咬掉了。

在崎嶇的荒地和沙子上的旅行,很快就告一結束。他們在停屍所前面停下來:屋裏屋外都擠滿了客人。車子一輛接着一輛地並排停着,馬兒和牛兒到貧瘠的草場上去吃草。像在西海濱的故鄉一樣,巨大的沙丘聳立在屋子的後面,並且向四周綿延地伸展開去。它們怎樣擴展到這塊伸進內地幾十里路遠,又寬又高,像海岸一樣空曠的地方呢?是風把它們吹到這兒來的;它們的到來產生了一段歷史。

大家唱着讚美詩。有幾個老年人在流着眼淚。除此以外,在雨爾根看來,大家倒是很高興的。酒菜也很豐盛。鱔魚是又肥又鮮,吃完以後再喝幾口燒酒,像那個養鱔魚的人說的一樣,“把它們埋葬掉”。他的名言在這兒無疑地成了事實。


雨爾根一會兒待在屋裏,一會兒跑到外面去。到了第三天,他就在這兒住熟了;這兒就好像他曾在那裏度過童年的、沙丘上那座漁人的屋子一樣。這片荒地上有另外一種豐富的東西:這兒長滿了石楠花、黑莓和覆盆子。它們是又大又甜;行人的腳一踩着它們,紅色的汁液就像雨點似地朝下滴。

這兒有一個古墳;那兒也有一個古墳。一根一根的煙柱升向沉靜的天空:人們說這是荒地上的野花。它在黑夜裏放出美麗的光彩。

現在是第四天了。入葬的宴會結束了。他們要從這土丘的地帶回到沙丘的地帶去。

“我們的地方最好,”雨爾根的養父說。“這些土丘沒有氣魄。”

於是他們就談起沙丘是怎樣形成的。事情似乎是非常容易理解。海岸上出現了一具屍體;農人們就把它埋在教堂的墓地裏面。於是沙子開始飛起來,海開始瘋狂地打進內地。教區的一個聰明人叫大家趕快把墳挖開,看看那裏面的死者是否躺着舔自己的拇指;如果他是在舔,那末他們埋葬掉的就是一個“海人”了;海在沒有收回他以前,決不會安靜的。所以這座墳就被挖開了,“海人”躺在那裏面舔大拇指。他們立刻把他放進一部牛車裏,拖着牛車的那兩條牛好像是被牛虻刺着似的,拉着這個“海人”,越過荒地和沼澤地,一直向大海走去。這時沙子就停止飛舞,可是沙丘依舊停在原地沒有動。這些他在兒時最快樂的日子裏、在一個入葬的宴會的期間所聽來的故事,雨爾根都在他的記憶中保存下來了。

出門去走走、看看新的地方和新的人,這全都是愉快的事情!他還要走得更遠。他不到14歲,還是一個孩子。他乘着一條船出去看看這世界所能給他看的東西:他體驗過惡劣的天氣、陰沉的海、人間的惡意和硬心腸的人。他成了船上的一個侍役。他得忍受粗劣的伙食和寒冷的夜、拳打和腳踢。這時他高貴的西班牙的血統裏有某種東西在沸騰着,毒辣的字眼爬到他嘴脣邊上,但是最聰明的辦法還是把這些字眼吞下去爲好。這種感覺和鱔魚被剝了皮、切成片、放在鍋裏炒的時候完全一樣。

“我要回去了!”他身體裏有一個聲音說。

他看到了西班牙的海岸——他父母的祖國;甚至還看到了他們曾經在幸福和快樂中生活過的那個城市。不過他對於他的故鄉和族人什麼也不知道,而關於他的事情,他的族人更不知道。

這個可憐的小侍役沒有得到上岸的許可;不過在他們停泊的最後一天,總算上岸去了一次,因爲有人買了許多東西,他得去拿到船上來。

雨爾根穿着襤襟的衣服。這些衣服像是在溝裏洗過、在煙囪上曬乾的;他——一個住在沙丘裏的人——算是第一次看到了一個大城市。房子是多麼高大,街道是多麼窄,人是多麼擠啊!有的人朝這邊擠,有的人朝那邊擠——簡直像是市民和農人、僧侶和兵士所形成的一個大蜂窩——叫聲和喊聲、驢子和騾子的鈴聲、教堂的鐘聲混做一團;歌聲和鼓聲、砍柴聲和敲打聲,形成亂嘈嘈的一起,因爲每個行業手藝人的工場就在自己的門口或階前。太陽照得那麼熱,空氣是那麼悶,人們好像是走進一個擠滿了嗡嗡叫的甲蟲、金龜子、蜜蜂和蒼蠅的爐子。雨爾根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在走哪一條路。這時他看到前面一座主教堂的威嚴的大門。燈光在陰暗的教堂走廊上照着,一股香菸向他起來。甚至最窮苦的衣衫襤褸的乞丐也爬上石級,到教堂裏去。雨爾根跟着一個水手走進去,站在這神聖的屋子裏。彩色的畫像從金色的底上射出光來。聖母抱着幼小的耶穌立在祭壇上,四周是一起燈光和鮮花。牧師穿着節日的衣服在唱聖詩,歌詠隊的孩子穿着漂亮的服裝,在搖晃着銀香爐。這兒是一起華麗和莊嚴的景象。這情景滲進雨爾根的靈魂,使他神往。他的養父養母的教會和信心感動了他,觸動了他的靈魂,他的眼睛裏閃出淚珠。

大家走出教堂,到市場上去。人們買了一些廚房的用具和食品,要他送回船上。到船上去的路並不短,他很疲倦,便在一幢有大理石圓柱、雕像和寬臺階的華麗的房子面前休息了一會兒。他把揹着的東西靠牆放着。這時有一個穿制服的僕人走出來,舉起一根包着銀頭的手杖,把他趕走了。他本來是這家的一個孫子。可是誰也不知道,他自己當然更不知道。

他回到船上來。這兒有的是咒罵和鞭打,睡眠不足和沉重的工作——他得忍受這樣的生活!人們說,青年時代受些苦只有好處——是的,如果年老能夠得到一點幸福的話。他的僱傭合同滿期了。船又在林卻平海峽停下來。他走上岸,回到胡斯埠沙丘上的家裏去。不過,在他航行的時候,養母已經去世了。

接着就是一個嚴寒的冬天。暴風雪掃過陸地和海上;出門是很困難的。世界上的事情安排得多麼不平均啊!當這兒正是寒冷刺骨和刮暴風雪的時候,西班牙的天空上正照着熾熱的太陽——是的,太熱了。然而在這兒的家鄉,只要晴朗的下霜天一出現,雨爾根就可以看到大羣的天鵝在海上飛來,越過尼鬆灣向北佛斯堡飛去。他覺得這兒可以呼吸到最好的空氣,這兒將會有一個美麗的夏天!他在想象中看到了石楠植物開花,結滿了成熟的、甜蜜的漿果;看到了北佛斯堡的接骨木樹和平提樹開滿了花朵。他決定再回到北佛斯堡去一次。

春天來了,捕魚的季節又開始了。雨爾根也參加這項工作。他在過去一年中已經變成了一個成年人,做起活來非常敏捷。他充滿了生命力,他能游水,踩水,在水裏自由翻騰。人們常常警告他要當心大羣的青花魚:就是最能幹的游泳家也不免被它們捉住,被它們拖下去和吃掉,因而也就此完結。但是雨爾根的命運卻不是這樣。

沙丘上的鄰居家裏有一個名叫莫爾登的男子。雨爾根和他非常要好。他們在開到挪威去的同一條船上工作,他們還要一同到荷蘭去。他們兩人從來沒有鬧過彆扭,不過這種事也並非是不可能的。因爲如果一個人的脾氣急躁,他是很容易採取激烈的行動的。有一天雨爾根就做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兩人在船上無緣無故地吵起來了。他們在一個船艙口後邊坐着,正在吃放在他們之間的、用一個土盤子盛着的食物。雨爾根拿着一把小刀,當着莫爾登的面把它舉起來。在這同時,他臉上變得像灰一樣白,雙眼現出難看的神色。莫爾登只是說:

“嗨,你也是那種喜歡耍刀子的人啦!”

這話還沒有說完,雨爾根的手就垂下來了。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繼續吃下去。後來他走開了,去做他的工作。他做完工作回來,就到莫爾登那兒去說:

“請你打我的耳光吧!我應該受到這種懲罰。我的肚皮真像有一個鍋在沸騰。”

“不要再提這事吧,”莫爾登說。於是他們成了更要好的朋友。當他們後來回到尤蘭的沙丘之間去、講到他們航海的經歷時,這件事也同時被提到了。雨爾根的確可以沸騰起來,但他仍然是一個誠實的鍋。

“他的確不是一個尤蘭人!人們不能把他當做一個尤蘭人!”莫爾登的這句話說得很幽默。

他們兩人都是年輕和健壯的。但雨爾根卻是最活潑。

在挪威,農人爬到山上去,在高地上尋找放牧牲畜的牧場。在尤蘭西岸一帶,人們在沙丘之間建造茅屋。茅屋是用破船的材料搭起來的,頂上蓋的是草皮和石楠植物。屋子四周沿牆的地方就是睡覺的地方;初春的時候,漁人也在這兒生活和睡覺。每個漁人有一個所謂”女助手”。她的工作是:替漁人把魚餌安在鉤子上;當漁人回到岸上來的時候;準備熱啤酒來迎接他們;當他們回到茅屋裏來,覺得疲倦的時候,拿飯給他們吃。此外,她們還要把魚運到岸上來,把魚切開,以及做許多其他的工作。

雨爾根和他的養父養母以及其他幾個漁人和“女助手”都住在一間茅屋裏。莫爾登則住在隔壁的一間屋子裏。

“女助手”之中有一個叫做愛爾茜的姑娘。她從小就認識雨爾根。他們的交情很好,而且性格在各方面都差不多。不過在表面上,他們彼此都不相象:他的皮膚是棕色的,而她則是雪白的;她的頭髮是亞麻色的,她的眼睛藍得像太陽光裏的海水。


有一天他們在一起散步,雨爾根緊緊地、熱烈地握着她的手,她對他說:

“雨爾根,我心裏有一件事情!請讓我作你的‘女助手’吧,因爲你簡直像我的一個弟兄。莫爾登只不過和我訂過婚——他和我只不過是愛人罷了。但是這話不值得對別人講!”

雨爾根似乎覺得他腳下的一堆沙在向下沉。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點着頭,等於說:“好吧。”別的話用不着再說了。不過他心裏忽然覺得,他瞧不起莫爾登。他越在這方面想——因爲他從前從來沒想到過愛爾茜——他就越明白;

他認爲莫爾登把他唯一心愛的人偷走了。現在他懂得了,愛爾茜就是他所愛的人。

海上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波浪,漁人們都駕着船回來;他們克服重重暗礁的技術,真是值得一看:一個人筆直地立在船頭,別的人則緊握着槳坐着,注意地看着他。他們在礁石的外面,朝着海倒劃,直到船頭上的那個人打出一個手勢,預告有一股巨浪到來時爲止。浪就把船托起來,使它越過暗礁。船升得那麼高,岸上的人可以看得見船身;接着整個的船就在海浪後面不見了——船桅、船身、船上的人都看不見了,好像海已經把他們吞噬了似的。可是不一會兒,他們像一個龐大的海洋動物,又爬到浪頭上來了。槳在划動着,像是這動物的靈活肢體。他們於是像第一次一樣,又越過第二道和第三道暗礁。這時漁人們就跳到水裏去,把船拖到岸邊來。每一股浪幫助他們把船向前推進一步,直到最後他們把船拖到海灘上爲止。

如果號令在暗礁面前略有錯誤——略有遲疑——船兒就會撞碎。

“那麼我和莫爾登也就完了!”雨爾根來到海上的時候,心中忽然起了這樣一個思想。他的養父這時在海上病得很厲害,全身燒得發抖。他們離開礁石只有數槳之遙。雨爾根跳到船頭上去。

“爸爸,讓我來吧!”他說。他向莫爾登和浪花看了一眼。不過當每一個人都在使出最大的氣力划槳、當一股最大的海浪向他們襲來的時候,他看到了養父的慘白的面孔,於是他心裏那種不良的動機也就不能再控制住他了。船安全地越過了暗礁,到達了岸邊,但是那種不良的思想仍然留在他的血液裏。在他的記憶中,自從跟莫爾登做朋友時起,他就懷着一股怨氣。現在這種不良的思想就把怨恨的纖維都掀動起來了。但是他不能把這些纖維織到一起,所以也就只好讓它去。莫爾登毀掉了他,他已經感覺到了這一點,而這已足夠使他憎恨。有好幾個漁人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莫爾登沒有注意到。他仍然像從前一樣,喜歡幫助,喜歡聊天——的確,他太喜歡聊天了。

雨爾根的養父只能躺在牀上。而這張牀也成了送他終的牀,因爲他在下個星期就死去了。現在雨爾根成爲這些沙丘後面那座小屋子的繼承人。的確,這不過是一座簡陋的屋子,但它究竟還有點價值,而莫爾登卻連這點東西都沒有。

“你不必再到海上去找工作吧,雨爾根?你現在可以永遠地跟我們住在一起了。”一位年老的漁人說。

雨爾根卻沒有這種想法。他還想看一看世界。法爾特令的那位年老的養鱔魚的人在老斯卡根有一個舅父,也是一個漁人。不過他同時還是一個富有的商人,擁有一條船。他是一個非常可愛的老頭兒,幫他做事倒是很不壞的。老斯卡根是在尤蘭的極北部,離胡斯埠的沙丘很遠——遠得不能再遠。但是這正合雨爾根的意思,因爲他不願看見莫爾登和愛爾茜結婚:他們在幾個星期內就要舉行婚禮了。

那個老漁人說,現在要離開這地方是一件傻事,因爲雨爾根現在有了一個家,而且愛爾茜無疑是願意和他結婚的。

雨爾根胡亂地回答了他幾句話;他的話裏究竟有什麼意思,誰也弄不清楚。不過老頭兒把愛爾茜帶來看他。她沒有說多少話,只說了這一句:

“你現在有一個家了,你應該仔細考慮考慮。”

於是雨爾根就考慮了很久。

海里的浪濤很大,而人心裏的浪濤卻更大。許多思想——堅強的和脆弱的思想——都集中到雨爾根的腦子裏來。他問愛爾茜:

“如果莫爾登也有我這樣的一座屋子,你情願要誰呢?”

“可是莫爾登沒有一座屋子呀,而且也不會有。”

“不過我們假設他有一座屋子吧!”

“嗯,那麼我當然就會跟莫爾登結婚了,因爲我現在的心情就是這樣!不過人們不能只靠這生活呀。”

雨爾根把這件事想了一整夜。他心上壓着一件東西——他自己也說不出一個道理來;但是他有一個思想,一個比喜愛愛爾茜還要強烈的思想。因此他就去找莫爾登。他所說的和所做的事情都是經過仔細考慮的。他以最優惠的條件把他的屋子租給了莫爾登。他自己則到海上去找工作,因爲這是他的志願。愛爾茜聽到這事情的時候,就吻了他的嘴,因爲她是最愛莫爾登的。

大清早,雨爾根就動身走了。在他離開的頭一天晚上,夜深的時候,他想再去看莫爾登一次。於是他就去了。在沙丘上他碰到了那個老漁夫:他對他的遠行很不以爲然。老頭兒說,“莫爾登的褲子裏一定縫有一個鴨嘴”(注:這句話不知源出何處,大概是與丹麥的民間故事有關。),因爲所有的女孩子都愛他。雨爾根沒有注意這句話,只是說了聲再會,就直接到莫爾登所住的那座茅屋裏去了。他聽到裏面有人在大聲講話。莫爾登並非只是一個人在家。雨爾根猶豫了一會兒,因爲他不願意再碰到愛爾茜。考慮了一番以後,他覺得最好還是不要聽到莫爾登再一次對他表示感謝,因此轉身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天還沒亮,他就捆好揹包,拿着飯盒子,沿着沙丘向海岸走去。這條路比那沉重的沙路容易走些,而且要短得多。他先到波烏堡附近的法爾特令去一次,因爲那個養鱔魚的人就住在那兒——他曾經答應要去拜訪他一次。

海是乾淨和蔚藍的;地上鋪滿了黑蚌殼和卵石——兒時的這些玩物在他腳下發出響聲。當他這樣向前走的時候,他的鼻孔裏忽然流出血來:這不過是一點意外的小事,然而小事可能有重大的意義。有好幾大滴血落到他的袖子上。他把血揩掉了,並且止住了流血。於是他覺得這點血流出來以後倒使頭腦舒服多了,清醒多了。沙子裏面開的矢車菊花。他折了一根梗子,把它插在帽子上。他要顯得快樂一點,因爲他現在正要走到廣大的世界上去。——”走出大門,到海上去走一下!”正如那此小鱔魚說的。“當心壞人啦。他們叉住你們,剝掉你們的皮,把你們切成碎片,放在鍋裏炒!”他心裏一再想起這幾句話,不禁笑起來,因爲他覺得他在這個世界上決不會吃虧——勇氣是一件很強的武器呀。

他從西海走到尼鬆灣那個狹小的入口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他掉轉頭來,遠遠地看到兩個人牽着馬——後面還有許多人跟着——在匆忙地趕路。不過這不關他的事。

渡船停在海的另一邊。雨爾根把它喊過來,於是他就登上去。不過他和船伕還沒有渡過一半路的時候,那些在後面趕路的人就大聲喊起來。他們以法律的名義在威脅着船伕。雨爾根不懂得其中的意義,不過他知道最好的辦法還是把船劃回去。因此他就拿起一隻槳,把船劃回來。船一靠岸,這幾個人就跳上來了。在他還沒有發覺以前,他們已經用繩子把他的手綁住了。

“你得用命來抵償你的罪惡,”他們說,“幸而我們把你抓住了。”

他是一個謀殺犯!這就是他所得到的罪名。人們發現莫爾登死了;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刀子。頭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有一個漁人遇見雨爾根向莫爾登的屋子走去。人們知道,雨爾根在莫爾登面前舉起刀子,這並不是第一次。因此他一定就是謀殺犯;現在必須把他關起來。關人的地方是在林卻平,但是路很遠,而西風又正在向相反的方向吹。不過渡過這道海灣向斯卡龍去要不了半個鐘頭;從那兒到北佛斯堡去,只有幾里路。這兒有一座大建築物,外面有圍牆和壕溝。船上有一個人就是這幢房子的看守人的兄弟。這人說,他們可以暫時把雨爾根監禁在這房子的地窖裏。吉卜賽人朗·瑪加利曾經在這裏被囚禁過,一直到執行死刑的時候爲止。

雨爾根的辯白誰也不理。他襯衫上的幾滴血成了對他不利的證據。不過雨爾根知道自己是無罪的。他既然現在沒有機會來洗清自己,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

這一行人馬上岸的地方,正是騎士布格的堡寨所在的處所。雨爾根在兒時最幸福的那四天裏,曾經和他的養父養母去參加宴會——入葬的宴會,途中在這兒經過。他現在又被牽着在草場上向北佛斯堡的那條老路走去。這兒的接骨木樹又開花了,高大的菩提樹在發出香氣。他彷彿覺得他離開這地方不過是昨天的事情。

在這幢堅固的樓房的西廂,在高大的樓梯間的下面,有一條地道通到一個很低的、拱形圓頂的地窖。朗·瑪加利就是從這兒被押到刑場上去的。她曾經吃過五個小孩子的心:她有一種錯覺,認爲如果她再多吃兩顆心的話,就可以隱身飛行,任何人都看不見她。地窖的牆上有一個狹小的通風眼,但是沒有玻璃。鮮花盛開的菩提樹無法把香氣送進來安慰他;這兒是陰暗的,充滿了黴味。這個囚牢裏只有一張木板牀;但是“清白的良心是一個溫柔的枕頭”,因此雨爾根睡得很好。

粗厚的木板門鎖上了,並且插上了鐵插銷。不過迷信中的小鬼可以從一個鑰匙孔鑽進高樓大廈,也能鑽進漁夫的茅屋,更能鑽進這兒來——雨爾根正在這兒坐着,想着朗·瑪加利和她的罪過。在她被處決的頭天晚上,她臨終的思想充滿了這整個的房間。雨爾根心中記起那些魔法——在古代,斯萬魏得爾老爺住在這兒的時候,有人曾經使用過它。大家都知道,吊橋上的看門狗,每天早晨總有人發現它被自己的鏈子吊在欄杆的外面。雨爾根一想起這些事,心裏就變得冰冷。不過這裏有一絲陽光射進他的心:這就是他對於盛開的接骨木樹和芬芳的菩提樹的記憶。

他在這兒沒有囚禁多久,人們便把他移送到林卻平。在這兒,監禁的生活也是同樣艱苦。

那個時代跟我們的時代不同。平民的日子非常艱苦。農人的房子和村莊都被貴族們拿去作爲自己的新莊園,當時還沒有辦法制止這種行爲。在這種制度下,貴族的馬車伕和平人成了地方官。他們有權可以因一點小事而判一個窮人的罪,使他喪失財產,戴着枷,受鞭打。這一類法官現在還能找得到幾位。在離京城和開明的、善意的政府較遠的尤蘭,法律仍然是常常被人濫用的。雨爾根的案子被拖下去了——這還算是不壞的呢。

他在監牢裏是非常淒涼的——這在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呢?他沒有犯罪而卻受到損害的痛苦——這就是他的命運!在這個世界上爲什麼他該是這樣呢?他現在有時間來思索這個問題了。爲什麼他有這樣的遭遇呢?“這隻有在等待着我的那個‘來生’裏纔可以弄清楚。”當他住在那個窮苦漁人的茅屋裏的時候,這個信念就在他的心裏生了根。在西班牙的豪華生活和太陽光中,這個信念從來沒有在他父親的心裏照耀過;而現在在寒冷和黑暗中,卻成了他的一絲安慰之光——上帝的慈悲的一個標記,而這是永遠不會僕人的。

春天的風暴開始了。只要風暴略微平靜一點,西海的呼嘯在內地許多英里路以外都可以聽到:它像幾百輛載重車子,在崎嶇不平的路上奔騰。雨爾根在監牢裏聽到這聲音——這對於他說來也算是寂寞生活中的一點變化。什麼古老的音樂也比不上這聲音可以直接引其他心裏的共鳴——這個呼嘯的、自由的海。你可以在它上面到世界各地去,乘風飛翔;你可以帶着你自己的房子,像蝸牛揹着自己的殼一樣,又走到它上面去。即使在生疏的國家裏,一個人也永遠是在自己的家鄉。


他靜聽着這深沉的呼嘯,他心中泛起了許多回憶——“自由!自由!哪怕你沒有鞋穿,哪怕你的衣服破爛,有自由你就是幸福的!”有時這種思想在他的心裏閃過,於是他就握着拳頭,向牆上打去。

好幾個星期,好幾個月,一整年過去了。有一個惡棍——小偷尼爾斯,別名叫“馬販子”——也被抓進來了。這時情況纔開始好轉;人們可以看出,雨爾根蒙受了多麼大的冤枉。那樁謀殺事件是在雨爾根離家後發生的。在頭一天的下午,小偷尼爾斯在林卻平灣附近一個農人開的啤酒店裏遇見了莫爾登。他們喝了幾杯酒——還不足以使任何人頭腦發昏,但卻足夠使莫爾登的舌頭放肆。他開始吹噓起來,說他得到了一幢房子,打算結婚。當尼爾斯問他打算到哪裏去弄錢的時候,莫爾登驕傲地拍拍衣袋。

“錢在它應該在的地方,就在這兒,”他回答說。

這種吹噓使他喪失了生命。他回到家裏來的時候,尼爾斯就在後面跟着他,用一把刀子刺進他的咽喉裏去,然後劫走了他身邊所有的錢。

這件事情的詳細經過後來總算是水落石出了。就我們說來,我們只須知道雨爾根獲得了自由就夠了。不過他在牢獄和寒冷中整整受了一年罪,與所有的人斷絕來往,有什麼可以賠償他這種損失呢?是的,人們告訴他,說他能被宣告無罪已經是很幸運的了,他應該離去。市長給了他10個馬克,作爲旅費,許多市民給他食物和平酒——世界上總算還有些好人!並非所有的人都是把你“叉住、剝皮、放在鍋裏炒”!不過最幸運的是:斯卡根的一個商人布洛涅——雨爾根一年以來就一直想去幫他工作——這時卻爲了一件生意到林卻平來了。他聽到了這整個案情。這人有一個好心腸,他知道雨爾根吃過了許多苦頭,因此就想幫他一點忙,使他知道,世界上還有好人。

從監獄裏走向自由,彷彿就是走向天國,走向同情和愛。他現在就要體驗到這種心情了。生命的酒並不完全是苦的:沒有一個好人會對他的同類倒出這麼多的苦酒,代表“愛”的上帝又怎麼會呢?

“把過去的一切埋葬掉和忘記掉吧!”商人布洛涅說:“把過去的一年劃掉吧。我們可以把日曆燒掉。兩天以後,我們就可以到那親愛的、友善的、平和的斯卡根去。人們把它叫做一個脾氣的角落,然而它是一個溫暖的、有火爐的角落:它的窗子開向廣闊的世界。”

這纔算得是一次旅行呢!這等於又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從那陰冷的地牢中走向溫暖的太陽光!荒地上長滿了盛開的石楠和無數的花朵,牧羊的孩子坐在墳丘上吹着笛子——他自己用羊腿骨雕成的短笛。海市蜃樓,沙漠上的美麗的天空幻象,懸空的花園和搖動的森林都在他面前展露開來;空中奇異的漂流——人們把它叫做“趕着羊羣的湖人”——也同樣地出現了。

他們走過溫德爾(注:這是現在住在德國東部施普雷(Spree)流域的一個屬於斯拉夫系的民族,人口約15萬。在第六世紀他們是一個強大的民族,佔有德國和北歐廣大的地區。)人的土地,越過林姆灣,向斯卡根進發。留着長鬍子的人(注:指龍哥巴爾第這個民族,在意大利文裏是Longobardi,即“長鬍子的人”的意思。他們原住在德國和北歐,在第六世紀遷移到意大利。現在意大利的隆巴第省(Lombardia)就是他們過去的居留地。)——隆巴第人——就是從這兒遷移出去的。在那饑荒的歲月裏,國王斯尼奧下命令,要把所有的小孩和老人都殺掉,但是擁有廣大土地的那個貴族婦人甘巴魯克提議讓年輕的人離開這個國家。雨爾根是一個知識豐富的人,他知道這全部的故事。即使他沒有到過在阿爾卑斯山後面的隆巴第人的國度(注:指意大利。),他起碼也知道他們是個什麼樣子,因爲他在童年時曾經到過西班牙的南部。他記起了那兒成堆的水果,鮮紅的石榴花,蜂窩似的大城市裏的嗡嗡聲、丁當聲和鐘聲。然而那究竟是最好的地方,而雨爾根的家鄉是在丹麥。

最後他們到達了“溫德爾斯卡加”——這是斯卡根在古挪威和冰島文字中的名稱。那時老斯卡根、微斯特埠和奧斯特埠在沙丘和耕地之間,綿延許多英里路遠,一直到斯卡根灣的燈塔那兒。那時房屋和田莊和現在一樣,零零落落地散佈在被風吹到一起的沙丘之間。這是風和沙子在一起遊戲的沙漠,一塊充滿了刺耳的海鷗、海燕和野天鵝的叫聲的地方。在西南30多英里的地方,就是“高地”或老斯卡根。商人布洛涅就住在這兒,雨爾根也將要住在這兒。大房子都塗上了柏油,小屋子都有一個翻過來的船作爲屋頂;豬圈是由破船的碎脾氣成的。這兒沒有籬笆,因爲這兒的確也沒有什麼東西可圍。不過繩子上吊着長串的、切開的魚。它們掛得一層比一層高,在風中吹乾。整個海灘上堆滿了腐朽的鯡魚。這種魚在這兒是那麼多,網一下到海里去就可以拖上成堆的魚。這種魚是太多了,漁人們得把它們扔回到海里去,或堆在那兒腐爛。

商人的妻子和女兒,甚至他的僕人,都興高采烈地來歡迎父親回來。大家握着手,閒談着,講許多事情,而那位女兒,她有多麼可愛的面孔和一對多麼美麗的眼睛啊!

房子是寬大和舒適的。桌上擺出了許多盤魚——連國王都認爲是美味的比目魚。這兒還有斯卡根葡萄園產的酒——這也就是說:海所產的酒,因爲葡萄從海里運到岸上來時,早就釀成酒了,並且也裝進酒桶和平里去了。

母親和女兒一知道雨爾根是什麼人、他無辜地受過多少苦難,她們就以更和善的態度來接待他;而女兒——美麗的克拉娜——她的一雙眼睛則是最和善的。雨爾根在老斯卡根算是找到了一個幸福的家。這對於他的心靈是有好處的——他已經受過苦痛的考驗,飲過能使心腸變硬或變軟的愛情的苦酒。雨爾根的一顆心不是軟的——它還年輕,還有空閒。三星期以後,克拉娜要乘船到挪威的克利斯蒂安桑得去拜訪一位姑母,要在那兒度過冬天。大家都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在她離開之前的那個星期天,大家都到教堂去參加聖餐禮。教堂是好寬大和壯麗的;它是蘇格蘭人和荷蘭人在許多世紀以前建造的,離開城市不太遠。當然它是有些頹敗了,那條通向它的深深地陷在沙裏的路是非常難走的。不過人們很願意忍受困難,走到神的屋子裏去,唱聖詩和聽講道。沙子沿着教堂的圍牆堆積起來,但是人們還沒有讓教堂的墳墓被它淹沒。

這是林姆灣以北的一座最大的教堂。祭壇上的聖母馬利亞,頭上罩着一道金光,手中抱着年幼的耶穌,看起來真是栩栩如生。唱詩班所在的高壇上,刻着神聖的12使徒的像。壁上掛着斯卡根過去一些老市長和市府委員們的肖像,以及他們的圖章。宣講臺也雕着花。太陽光耀地照進教堂裏來,照在發亮的銅蠟燭臺上和圓屋頂下懸着的那個小船上,雨爾根覺得有一種神聖的、天真的感覺在籠罩着他的全身,跟他小時候站在一個華麗的西班牙教堂裏一樣。不過在這兒他體會到他是信徒中的一員。

講道完畢以後,接着就是領聖餐(注:基督教的一種宗教儀式,教徒們領食少量的餅和酒,表示紀念耶穌。)的儀式。他和別人一道去領取麪包和酒。事情很湊巧,他恰恰是跪在克拉娜小姐的身邊。不過他的心是深深地想着上帝和這神聖的禮拜;只有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才注意到旁邊是什麼人。他看到她臉上滾下了眼淚。

兩天以後她就動身到挪威去了。雨爾根在家裏做些雜活或出去捕魚,而且那時的魚多——比現在要多得多。魚在夜裏發出閃光,因此也就泄露出它們行動的方向。魴鮄在咆哮着,墨魚被捉住的時候在發出哀鳴。魚並不像人那樣沒有聲音。雨爾根比一般人更要沉默,把心事悶在心裏——但是有一天會爆發出來的。

每個禮拜天,當他坐在教堂裏、望着祭壇上的聖母馬利亞的像的時候,他的視線也在克拉娜跪過的那塊地方停留一會兒。於是他就想起了她對他曾經是多麼溫柔。

秋天帶着冰雹和冰雪到來了。水漫到斯卡根的街道上來,因爲沙不能把水全部吸收進去。人們得在水裏走,甚至於還得坐船。風暴不斷地把船隻吹到那些危險的暗礁上撞壞。暴風和飛沙襲來,把房子都埋掉了,居民只有從煙囪裏爬出來。但這並不是稀有的事情。屋子裏是舒適和愉快的。泥炭和破船的木片燒得噼啪地響起來;商人布洛涅高聲地朗讀着一本舊的編年史。他讀着丹麥王子漢姆雷特怎樣從英國到來,怎樣在波烏堡登陸作戰。他的墳墓就在拉姆,離那個養鱔魚的人所住的地方只不過幾十英里路遠。數以百計的古代戰士的墳墓,散佈在荒地上,像一個寬廣的教堂墓地。商人布洛涅就親自到漢姆雷特的墓地去看過。大家都談論着關於那遠古的時代、鄰居們、英格蘭和蘇格蘭的事情。

屋子裏有人讀書,有人歌唱,生活也很富裕,甚至家裏的動物也過着這樣的家庭生活。鐵架上的白盤子發着亮光;天花板上掛着香腸、火腿和豐饒的冬天食物。這種情況,在尤蘭西部海岸的許多富裕的田莊裏現在還可以看到:豐富的食物、漂亮的房間、機智和聰明的幽默感。在我們這個時代,這一切都恢復過來了;像在阿拉伯人的帳篷裏一樣,人們都非常好客。

自從他兒時參加過那四天的入葬禮的宴會以後,雨爾根再也沒有過過這樣愉快的日子;然而克拉娜卻不在這兒,她只有在思想和談話中存在。

四月間有一條船要開到挪威去,雨爾根也得一同去。他的心情非常好,精神也愉快,所以布洛涅太太說,看到他一眼也是舒服的。

“看你一眼也是同樣的高興啦,”那個老商人說。“雨爾根使冬天的夜晚變得活潑,也使得你變得活潑!你今年變得年輕了,你顯得健康、美麗。不過你早就是微堡的一個最美麗的姑娘呀——這是一個極高的評價,因爲我早就知道微堡的姑娘們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兒。”


這話對雨爾根不適當,因此他不表示意見。他心中在想着一位斯卡根的姑娘。他現在要駕着船去看這位姑娘了。船將要在克利斯蒂安桑得港下錨。不到半天的時間,一陣順風就要把他吹到那兒去了。

有一天早晨,商人布洛涅到離老斯卡根很遠、在港汊附近的燈塔那兒去。信號火早已滅了;當他爬上燈塔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沙灘伸到水裏去有幾十英里遠。在沙灘外邊,這天有許多船隻出現。在這些船中他從望遠鏡裏認出了他自己的船“加倫·布洛涅”號。是的,它正在開過來。雨爾根和克拉娜都在船上。就他們看來,斯卡根的教堂塔樓和燈塔就像藍色的水上漂浮着的一隻蒼鷺和一隻天鵝。克拉娜坐在甲板上,看到沙丘遠遠地露出地面:如果風向不變的話,她可能在一點鐘以內就要到家。他們是這麼接近家和快樂——但同時又是這麼接近死和死的恐怖。

船上有一塊板子鬆了,水在涌進來。他們忙着塞漏洞和抽水,收下帆,同時升起了求救的信號旗。但是他們離岸仍然有10多里路程。他們看得見一些漁船,但是仍然和它們相距很遠。風正在向岸吹,潮水也對他們有利;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船在向下沉。雨爾根伸出右手,抱着克拉娜。

當他喊着上帝的名字和她一起跳進水裏去的時候,她是用怎樣的視線在注視着他啊!她大叫了一聲,但是仍然感到安全,因爲他決不會讓她沉下去的。

在這恐怖和危險的時刻,雨爾根體會到了那支古老的歌中的字句:

這是船頭畫幅裏的情景:

王子在擁抱着他的戀人。

他是一個游泳的能手,現在這對他很有用了。他用一隻手和雙腳划着水,用另一隻手緊緊地抱着這年輕的姑娘。他在浪濤上浮着,踩着水,使用他知道的一切技術,希望能保持足夠的力量而到達岸邊。他聽到克拉娜發出一聲嘆息,覺着她身上起了一陣痙攣,於是他便更牢牢地抱住她。海水向他們身上打來,浪花把他們托起,水是那麼深,那麼透明,在轉眼之間他似乎看見一羣青花魚在下面發出閃光——這也許就是“海有怪獸”(注:原文是leviathan。《聖經》中敘述爲象徵邪惡的海中怪獸。見《舊約全書·約伯記》第41章。),要來吞噬他們。雲塊在海上撒下陰影,然後耀眼的陽光又射出來了。驚叫着的鳥兒,成羣地在他頭上飛過去。在水上浮着的、昏睡的胖野鴨惶恐地在這位游泳家面前突然起飛。他覺得他的氣力在慢慢地衰竭下來。他離岸還有好幾錨鏈長的距離;這時有一隻船影影綽綽駛近來救援他們。不過在水底下——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有一個白色的動物在注視着他們;當一股浪花把他托起來的時候,這動物就更向他逼近來:他感到一陣壓力,於是周圍便變得漆黑,一切東西都從他的視線中消逝了。

沙灘上有一條被海浪衝上來的破船。那個白色的“破浪神”(注:這是一個木雕的人像,一般安在船頭,古時的水手迷信它可以“破浪”,使船容易向前行駛。)倒在一個錨上;錨的鐵鉤微微地露出水面。雨爾根碰到它,而浪濤更以加倍的力量推着他向它撞去。他昏過去了,跟他的重負同時一起下沉。接着襲來第二股浪濤,他和這位年輕的姑娘又被託了起來。

漁人們撈其他們,把他們擡到船裏去;血從雨爾根的臉上流下來,他好像是死了一樣,但是他仍然緊緊地抱着這位姑娘,大家只有使出很大的氣力才能把她從他的懷抱中拉開。克拉娜躺在船裏,面色慘白,沒有生命的氣息。船現在正向岸邊劃去。

他們用盡一切辦法來使克拉娜復甦;然而她已經死了!他一直是抱着一具死屍在水上游泳,爲這個死人而把他自己弄得精氣力竭。

雨爾根仍然在呼吸。漁人們把他擡到沙丘上最近的一座屋子裏去。這兒只有一位類似外科醫生的人,雖然他同時還是一個鐵匠和雜貨商人。他把雨爾根的傷裹好,以便等到第二天到叔林鎮上去找一個醫生。

病人的腦子受了重傷。他在昏迷不醒中發出狂叫。但是在第三天,他倒下了,像昏睡過去了一樣。他的生命好像是掛在一根線上,而這根線,據醫生的說法,還不如讓它斷掉的好——這是人們對於雨爾根所能做出的最好的希望。

“我們祈求上帝趕快把他接去吧;他決不會再是一個正常的人!”

不過生命卻不離開他——那根線並不斷,可是他的記憶卻斷了:他的一切理智的聯繫都被切斷了。最可怕的是:他仍然有一個活着的身體——一個又要恢復健康的身體。

雨爾根住在商人布洛涅的家裏。

“他是爲了救我們的孩子才得了病的,”老頭子說;“現在他要算是我們的兒子了。”

人們把雨爾根叫做白癡;然而這不是一個恰當的名詞。他只是像一把鬆了弦的琴,再也發不出聲音罷了。這些琴絃只偶然間緊張起來,發出一點聲音:幾支舊曲子,幾個老調子;畫面展開了,但馬上又籠罩了煙霧;於是他又坐着呆呆地朝前面望,一點思想也沒有。我們可以相信,他並沒有感到痛苦,但是他烏黑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看起來像模糊的黑色玻璃。

“可憐的白癡雨爾根!”大家說。

他,從他的母親的懷裏出生以後,本來是註定要享受豐富的幸福的人間生活的,因而對他說來,如果他還盼望或相信來世能有更好的生活,那末他簡直是“傲慢,可怕地狂妄”了。難道他心靈中的一切力量都已經喪失了嗎?他的命運現在只是一連串艱難的日子、痛苦和失望。他像一個美麗的花根,被人從土壤裏拔出來,扔在沙子上,聽其它腐爛下去。不過,難道依着上帝的形象造成的人只能有這點價值嗎?難道一切都是由命運在那兒作祟嗎?不是的,對於他所受過的苦難和他所損失掉的東西,博愛的上帝一定會在來生給他報償的。“上帝對一切人都好;他的工作充滿了仁慈。”這是大衛《聖詩集》中的話語。這商人的年老而虔誠的妻子,以耐心和希望,把這句話念出來。她心中只祈求上帝早點把雨爾根召回去,使他能走進上帝的“慈悲世界”和永恆的生活中去。

教堂墓地的牆快要被沙子埋掉了;克拉娜就葬在這個墓地裏。雨爾根似乎一點也不知道這件事情——這不屬於他的思想範圍,因爲他的思想只包括過去的一些片斷。每個禮拜天他和一家人去做禮拜,但他只靜靜地坐在教堂裏發呆。有一天正在唱聖詩的時候,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的眼睛閃着光,注視着那個祭壇,注視着他和死去的女朋友曾經多次在一起跪過的那塊地方。他喊出她的名字來,他的面色慘白,眼淚沿着臉頰流下來。

人們把他扶出教堂。他對大家說,他的心情很好,他並不覺得有什麼毛病。上帝所給予他的考驗與遺棄,他全記不得了——而上帝,我們的造物主,是聰明、仁愛的,誰能對他懷疑呢?我們的心,我們的理智都承認這一點,《聖經》也證實這一點:“他的工作充滿了仁慈。”

在西班牙,溫暖的微風吹到摩爾人的清真寺圓頂上,吹過橙子樹和月桂樹;處處是歌聲和響板聲。就在這兒,有一位沒有孩子的老人、一個最富有的商人,坐在一幢華麗的房子裏。這時有許多孩子拿着火把和平動着的妻子在街上游行過去了。這時老頭子真願意拿出大量財富再找回他的女兒:他的女兒,或者女兒的孩子——這孩子可能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世界的陽光,因而也不能走進永恆的天國。“可憐的孩子!”

是的,可憐的孩子!他的確是一個孩子,雖然他已經有30歲了——這就是老斯卡根的雨爾根的年齡。

流沙把教堂墓地的墳墓全都蓋滿了,蓋到牆頂那麼高。雖然如此,死者還得在這兒和比他們先逝去的親族或親愛的人葬在一起。商人布洛涅和他的妻子,現在就跟他們的孩子一道,躺在這白沙的下面。

現在是春天了——是暴風雨的季節。沙上的沙丘粒飛到空中,形成煙霧;海上翻出洶涌的浪濤;鳥兒像暴風中的雲塊一樣,成羣地在沙丘上盤旋和尖叫。在沿着斯卡根港汊到胡斯埠沙丘的這條海岸線上,船隻接二連三地觸到礁上出了事。

有一天下午雨爾根單獨地坐在房間裏,他的頭腦忽然似乎清醒起來;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這種感覺,在他小時候,常常驅使他走到荒地和沙丘之間去。

“回家啊!回家啊!”他說。誰也沒有聽到他。他走出屋子,向沙丘走去。沙子和石子吹到他的臉上來,在他的周圍打旋。他向教堂走,沙子堆到牆上來,快要蓋住窗子的一半了。可是門口的積沙被剷掉了,因此教堂的入口是敞開的。雨爾根走進去。

風暴在斯卡根鎮上呼嘯。這樣的風暴,這樣可怕的天氣,人們記憶中從來不曾有過。但是雨爾根是在上帝的屋子裏。當外面正是黑夜的時候,他的靈魂裏就現出了一線光明——一線永遠不滅的光明。他覺得,壓在他頭上的那塊沉重的石頭現在爆裂了。他彷彿聽到了風琴的聲音——不過這只是風暴和海的呼嘯。他在一個座位上坐下來。看啊,蠟燭一根接着一根地點起來了。這兒現在出現了一種華麗的景象,像他在西班牙所看到的一樣。市府老參議員們和市長們的肖像現在都有了生命。他們從掛過許多世紀的牆上走下來,坐到唱詩班的席位上去。教堂的大門和小門都自動打開了;所有的死人,穿着他們生前那個時代的節日衣服,在悅耳的音樂聲中走進來了,在凳子上坐下來了。於是聖詩的歌聲,像洶涌的浪濤一樣,洪亮地唱起來了。住在胡斯埠的沙丘上的他的養父養母都來了;商人布洛涅和他的妻子也來了;在他們的旁邊、緊貼着雨爾根,坐着他們和善的、美麗的女兒。她把手向雨爾根伸來,他們一起走向祭壇:他們曾經在這兒一起跪過。牧師把他們的手拉到一起,把他們結爲愛情的終身伴侶。於是喇叭聲響起來了——悅耳得像一個充滿了歡樂和平望的小孩子的聲音。它擴大成爲風琴聲,最後變成充滿了洪亮的高貴的音色所組成的暴風雨,使人聽到非常愉快,然而它卻是強烈得足夠打碎墳上的石頭。

掛在唱詩班席位頂上的那隻小船,這時落到他們兩人面前來了。它變得非常龐大和美麗;它有綢子做的帆和鍍金的帆桁:它的錨是赤金的,每一根纜索,像那支古老的歌中所說的,是“摻雜着生絲”。這對新婚夫婦走上這條船,所有做禮拜的人也跟着他們一起走上來,因爲大家在這兒都有自己的位置和快樂。教堂的牆壁和拱門,像接骨木樹和芬芳的菩提樹一樣,都開出花來了;它們的枝葉在搖動着,散發出一種清涼的香氣;於是它們彎下來,向兩邊分開;這時船就拋錨,在中間開過去,開向大海,開向天空;教堂裏的每一根蠟燭是一顆星,風吹出一首聖詩的調子,於是大家便跟着風一起唱:

“在愛情中走向快樂!——任何生命都不會滅亡!永遠的幸福!哈利路亞!”

這也是雨爾根在這個世界裏所說的最後的話。連接着不滅的靈魂的那根線現在斷了;這個陰暗的教堂裏現在只有一具死屍——風暴在它的周圍呼嘯,用散沙把它掩蓋住。

第二天早晨是禮拜天;教徒和牧師都來做禮拜。到教堂去的那條路是很難走的,在沙子上幾乎無法通過。當他們最後到來的時候,教堂的入口已經高高地堆起了一座沙丘。牧師唸了一個簡短的禱告,說:上帝把自己的屋子的門封了,大家可以走開,到別的地方去建立一座新的教堂。

於是他們唱了一首聖詩,然後就都回到自己的家裏去。在斯卡根這個鎮上,雨爾根已經不見了;即使在沙丘上人們也找不到他。據說滾到沙灘上來的洶涌的浪濤把他捲走了。

他的屍體被埋在一個最大的石棺——教堂——裏面。在風暴中,上帝親手用土把他的棺材蓋住;大堆的沙子壓到那上面,現在仍然壓在那上面。

飛沙把那些拱形圓頂都蓋住了。教堂上現在長滿了山楂和玫瑰樹;行人現在可以在那上面散步,一直走到冒出沙土的那座教堂塔樓。這座塔樓像一塊巨大的墓碑,在附近十多裏地都望得見。任何皇帝都不會有這樣漂亮的墓碑!誰也不來攪亂死者的安息,因爲在此以前誰也不知道有這件事情:這個故事是沙丘間的風暴對我唱出來的。

沙丘的故事點評

這篇童話故事非常長,但是語言十分優美而情節非常沉重,表達了安徒生對莫測宿命的無力質問與有些消極的美好希望。許多東西是用肉眼觀察不到的,需要你用心去觀察去體會,比如父母的愛。希望小朋友們在讀故事的同時,身心都能得到成長。

教育資訊
故事繪本
胎教知識
行爲心理
智力發展
學前教案
幼兒園教育
親子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