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看到孩子的第一眼，她就與我的期望有些差距，也許就是從那一刻我在心底對她有了或多或少的嫌棄。
文/梅小趙
圖/繪本《彩虹色的花》
01
我和老公都是個高膚白、濃眉大眼的相貌，可女兒一出生，偏偏是一身黝黑的皮膚，一對睜不開的小眼，一雙短而粗的小腿。因超過預產期和羊水渾濁的原因，女兒一出生就感染肺炎，這幾年已經不記得跑過多少次醫院。爲了提高女兒的身體素質和外在氣質，我才狠下決心，給她報了最貴的舞蹈班。
週末接剛上完舞蹈課的女兒回家，剛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被少年宮的楊主任叫住了。看着緊抱着我胳膊的女兒，楊主任似有難言之隱。最後，她非常遺憾的告訴我：“這次舞蹈比賽，你女兒恐怕不能參加了。”我聽了之後無比吃驚，幾乎脫口而出的質問道：“爲什麼？”楊主任有點尷尬的說：“這孩子好似對舞蹈一點興趣都沒有，上課的時候經常走神。即使一對一反覆訓練，還是動作不到位。”
見我一臉的不解，楊主任斟酌再三，把我拉到一邊，又說了一件讓我尷尬得恨不得鑽到地表下的事。女兒不但上課不認真練舞蹈動作，反而經常用手扒開血紅的眼睛做鬼臉。今天，因爲做鬼臉被別的孩子說醜，爲此還大打了一架。最主要的是，你女兒每次跳舞都會做出很誇張的表情。如果以這個狀態參加比賽，恐怕......”
全班一共16個孩子，別人都可以參加舞蹈比賽，只有我女兒一個人被淘汰。聽了老師的話，看着眼前不敢擡頭看我的女兒，我幾乎要惱羞成怒，恨不得立馬消失。可爲了保持我驕傲的自尊，一路上，我都強壓住自己的怒火。
02
魂不守舍的帶着孩子到了家，一屁股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三伏天的房間裏特別悶熱，可我卻無心開空調。擡頭看了眼掛鐘，快12點了，沒有做飯的熱情，腦海裏反反覆覆的浮現老師描述女兒的負面話語。
女兒自己換下舞蹈服以後，唯唯諾諾的朝我走來。“媽媽，今天太熱了，我能不能吃個雪糕啊？”看見她性格這麼羸弱，皮膚這麼黑，鼻子這麼塌，眼睛這麼小，學習這麼笨，舞蹈課還如此不聽話，我簡直想對她一陣嘶吼亂打。我實在不明白，這麼出衆的我，怎麼會生出這麼又醜又笨的女兒！
我好像有點熱傷風和貧血，也可能是天熱中暑，又或者是剛纔氣血攻心，突然感覺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漆黑......
醒來後的第一眼，就看見女兒縮在沙發旁邊，笨拙的拿着她的公主扇幫我扇風驅熱，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水。然後，就是婆婆不停得嘮叨，天氣這麼熱，血壓不穩定自己也不知道注意點。今天，要不是多虧了我孫女，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孩子聽說你是熱暈了，就一直蹲在那給你扇風。
原來，女兒見我閉上雙眼不理睬她，就以爲自己惹了大禍。爲了不讓我生氣，主動跑到廚房給我倒了一杯涼開水。可無論怎麼喊我，我都沒反應。女兒以爲我死了，就着急大哭了起來，哭聲引來了對門的婆婆。婆婆進來一看，急忙幫我放平躺在沙發上，並打開空調和所有的窗戶通風串氣，然後自己才慢慢甦醒過來。
是女兒，救了我一命。
03
夕陽剛下山不久，閨蜜打電話說要跟我去夜跑泄憤。不爲別的，就因爲和老公在教育孩子的問題上發生了分歧，雙方互不退讓。閨蜜說，最近越看孩子越煩，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出這麼笨的娃！
又是一個和我一樣，嫌棄自己孩子的媽媽。
得知我身體不適之後，閨蜜放棄了夜跑，急忙趕來看我。安慰之後，便開始對自家孩子進行了慷慨激昂的控訴：做母親，真是一項風險極大的投資。如果自家孩子是個小神童，學啥會啥，這自己就不用跟着操心了。可現在看來，孩子那麼笨，以後肯定對他有無休止的擔憂和怒吼。爲了教育孩子，就要搭上自己=一輩子的快樂，想起來就充滿了絕望。
和閨蜜聊得火熱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是中午跟我聊天的楊主任打來的。
楊主任非常內疚的說，我是專門來向你和孩子道歉的。今天下午從舞蹈老師那得知，其實你的女兒並不像我表面看到的那麼糟糕，只是內心非常敏感而已。雖然，舞蹈節拍的確有點差，但她一直都很努力。至於做鬼臉的原因，授課的舞蹈老師說，孩子因爲對自己的外貌非常自卑，而媽媽又喜歡大眼睛的孩子，所以......而我身爲老師，因爲不瞭解這些原因，偶爾見孩子上課不配合，就斷然給孩子下結論，非常不應該。
聽着老師的解釋，看着蹲在茶几旁畫畫的女兒，想起她每次拍照，都會刻意的睜大眼睛，我的心突然一陣痙攣。原來我的孩子，一直因爲我日常不經意的評價，在偷偷的取悅我。
04
送走了閨蜜，我的心五味雜陳。
女兒好似並不知道今天發生的所有事情，興高采烈的把剛完成的繪畫成品向我展示。圖畫中，一個可愛的小姑娘穿着公主裙在翩翩起舞，而那個小姑娘，一頭金黃色的捲髮，一張可愛的櫻桃小口，一雙靈動有神的大眼睛......這，一直是我心中的漂亮女孩的形象啊。
女兒見我沒反應，急忙補充道：“媽媽，你說我長大也會變得這麼漂亮嗎？”看着女兒有點憂愁的神情，我的眼睛突然有點模糊。“當然，你現在也很漂亮啊，長大以後會更好看的！”女兒一聽我這麼說，剛纔的憂愁頓時煙消雲散，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揚起來，眼睛也笑的眯成一條縫。可我，從來沒覺得她像今天這麼美。
頓了一會兒，女兒輕聲的說：“媽媽，今天我們舞蹈老師也說我很漂亮呢。老師還說，每個孩子不管眼睛大小，皮膚黑白，只要能翩翩起舞，都是漂亮的小天使。”
聽了女兒的話，我的心像被開水燙過一般，猛的一縮。女兒出生這幾年，我幾乎不帶她參加任何同學朋友的聚會；從沒在朋友圈曬她任何成長的照片；甚至都沒幾張和她的合照。總覺得自己的女兒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美，如果帶她出門，她的黑皮膚和小眼睛，不會給我帶來絲毫優越感。想來，我這個媽，好像從來都沒有稱職過。
夜幕降臨，女兒今天沒有吵着要看動畫片，而是撒嬌的伏在我的胸前。窗戶外，院子裏昏黃的燈光下，映着一片盛開的含羞草。從沒想到，自己當初無意撒上的種子，能有今天這一片風景，亦如我的女兒。
與拿來，每個孩子都有一顆敏感而柔軟的心，也許他們不會清楚的表達自己的想法和感情，卻常常在生活中，給我們浮躁的內心帶來溫暖的感動。
我拿出手機，拍下了自己和女兒的合影，發到了朋友圈。我要告訴所有的親朋好友，就算沒有雍容富貴的牡丹，沒有嬌羞嫵媚的月季，沒有高貴典雅的百合......擁有一片能帶給你溫暖的含羞草，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配圖來自繪本《彩虹色的花》，厚重的紋理，大塊的色彩，都給這本書帶來一種原始粗獷的美，但它敘述的卻是一個極其溫柔細膩的故事。
也許你的孩子，沒有你想的那麼出衆
但我們可以幫助她，成爲一個溫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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