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惠陽生前照
“太痛心了！”接診過6歲女童惠陽的沭陽縣人民醫院醫護人員，得知惠陽不治而亡的消息，都驚訝和嘆息不已，“來就診的時候，還活蹦亂跳，怎麼十幾個小時就走了。”
12月8日中午11時40分左右，惠陽吃生花生米時不慎發生嗆噎，隨後在爺爺奶奶的帶領下，一路歡笑地連跑鎮、縣、市三家醫院，除了檢查，她沒吃一粒藥沒輸一滴液，最後於次日凌晨5時許在醫院病房內痛苦離開人間。
6歲，人生的花蕾剛綻放，就枝斷花謝。父母難以承受，整日以淚洗面。有關惠陽的死因，目前雖不明朗，還需進一步調查，但惠陽連跑3家醫院的救治過程無疑令人關注和深思。
事件回放
雙方說法
12月8日中午
女童狀態：花生米卡喉，不停咳嗽
沒有取異物設備
鎮醫院轉縣醫院
惠陽的奶奶徐澤萍，眼下是痛不欲生。“孩子的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平時都由我和她爺爺帶着。”
徐澤萍說，12月8日上午，她帶惠陽到鎮上的親戚家玩。“親戚是做炒貨的，家裏面堆放着不少生花生。中午11點40左右，孩子可能餓了，也許是好玩，就拿起桌上幾粒花生米吃了起來。吃着吃着，孩子突然咳嗽起來，而且越來越厲害，滿臉通紅。”
徐澤萍見惠陽吃花生米被嗆，“一把將孩子攬到懷裏，用手在其後背上連拍了幾下。”但效果並不明顯，惠陽依舊咳嗽，徐澤萍立即叫來老伴，將孩子帶到附近的沭陽縣沂濤鎮衛生院。
“孩子是走過來的，看上去精神還可以，只是嘴脣有點發紫。”衛生院值班醫生楊建軍回憶了見惠陽時的第一印象，“通過對孩子的望聞問切和簡單儀器檢查，我初步診斷爲花生米進入氣管。”
由於衛生院條件簡陋，沒有取氣管異物的設備，楊建軍建議立即將惠陽轉沭陽縣人民醫院救治。“徵得孩子爺爺奶奶同意後，我幫助撥打了120急救電話。”楊建軍說，“下午將近1點，縣醫院的救護車趕到，接上惠陽就走。”
沂濤鎮離縣城有40多公里，“一路上，孩子臉色有所好轉，和同車的醫護人員有說有笑，根本不像病人。”徐澤萍說。
12月8日下午 女童狀態： 右胸呼吸沉重
還是沒設備，縣醫院轉市醫院
下午1點50分左右，救護車停到沭陽縣人民醫院急診大樓下。
“當時，孩子精神好得很，自己下車一蹦一跳地走到急診室。”急診室主任、兒科副主任醫師顏懷銀說，“問診時，孩子有說有笑，她告訴我，吃花生嗆了一下，喉
嚨好難受。”
顏懷銀拿起聽診器仔細聽了聽惠陽的胸部，“右胸部呼吸明顯沉重，我的第一判斷，孩子的氣管可能有異物。爲了進一步確診，我隨即將惠陽安排到耳鼻喉科。”
對急診轉來的病人，耳鼻喉科非常重視，主任喬麗平親自接診。“孩子的右胸呼吸沉重，我又讓其做了個胸透檢查，結果顯示縱膈擺動。”喬麗平說，“我初步診斷爲孩子氣管有異物。但由於醫院沒有取氣管異物的小兒氣管鏡，我建議立即帶孩子去更大的醫院趕快治療，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最近的大醫院只有淮安市第一人民醫院，距沭陽縣城約50多公里。徐澤萍和老伴不敢怠慢，帶着惠陽，打車奔了過去。
市醫院：孩子的親屬錯過了搶救時機
對於惠陽死的經過，淮安市第一人民醫院的說法與徐澤萍明顯不一。在醫院負責人的指示下，該院醫患關係協調辦主任王一兵接受了記者採訪。
王一兵說，惠陽是其爺爺奶奶帶到五官科就診的，具體吃什麼東西嗆住，他們講不清楚，只是懷疑誤服了花生米。在沭陽縣人民醫院拍的胸透片子也反映不出什麼東西。當時，值班醫生進行了聽診，發現孩子肺部良好，而且神態自如，精神抖擻。雖然按照常規診斷，可以判斷孩子沒問題，讓其回家，但醫生還是不放心，又讓孩子做了個肺部CT檢查，結果依舊沒有看出問題。
“即使真的有花生米，CT片子上也很難顯影，”但王一兵隨即改口，“這話不算數，是個人之見。”
王一兵告訴記者，在沒查出病因的情況下，孩子的爺爺奶奶提出要把孩子帶回去。“我們五官科醫生不放心，讓他們在病房呆一會再觀察一下。孩子爺爺奶奶提出冷，醫生便讓他們交15塊錢，到急診室的輸液牀上休息。輸液牀在2樓，急診值班醫生在一樓，即使夜裏有什麼情況也方便。”
凌晨約2點40分—2點50分，孩子出現呼吸急促症狀，在爺爺奶奶的陪同下，走到樓下急診室。當時值班醫生是口腔科的，他沒看出太大問題，建議去病房找五官科的醫生。“但孩子的爺爺奶奶沒有帶孩子去五官科，而是直接回到二樓輸液牀上睡覺。”
王一兵說，“凌晨5點多，孩子呼吸嚴重困難。孩子爺爺奶奶纔將孩子抱到五官科，但孩子已經死亡。從整個過程來看，可以認爲是孩子的親屬錯過了搶救時機。”
沒查出問題，孩子死在市醫院
晚上6時許，徐澤萍在淮安市第一人民醫院給惠陽掛上了號。掛的是普通號還是急診號，目前說法不一。醫院醫患關係協調辦主任王一兵說：“18點2
1分掛的，是五官科普通號。”而不識字的徐澤萍堅持認爲是急診，“一個號，花了我好幾十元，普通號根本沒有這麼貴。孩子死後，一些收費票據被醫院的人搶去了。”
徐澤萍說，掛號後，她和老伴帶着惠陽來到2號樓（住院部）13層的一間辦公室。“值班醫生是個男的，大概30多歲。他簡單問了一下孩子的情況後，就叫我們帶孩子先去做個CT檢查。”
一個CT檢查261元，徐澤萍雖然嫌貴，但還是掏錢做了。十幾分鍾後，CT片子出來，“我把片子送過去，醫生看了看，告訴我沒什麼，可以帶孩子回家。”
徐澤萍反覆告訴醫生，沭陽縣人民醫院診斷可能有花生米卡在喉嚨，“我只希望他再仔細給孩子查查。一旁的孩子也不停地說喉嚨難受。可那個醫生就是不聽，仍講沒問題。”
當時天色已很晚，即使想回沭陽也沒有班車。徐澤萍決定在醫院熬一個晚上，也好觀察一下孩子的病情。“經過我們反覆央求，醫生最後同意了，安排孩子到急診部的一個牀位住下。”徐澤萍說，“牀位就是一張輸液牀，一個晚上15塊錢，我交給了急診部。”
迷迷糊糊睡到次日凌晨兩三點，“孩子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喉嚨呼嚕呼嚕的，連喊難受，我跑到醫生值班室，哭喊、懇求醫生快來救救小孩，可醫生燈都未開，就吼道‘你在哪看，還到哪去。’”徐澤萍的眼淚嘩嘩直落。
眼看惠陽呼吸越來越艱難，無奈之下，頭髮已花白的徐澤萍夫婦背起惠陽瘋一樣直往2號樓13層跑去。“當班護士一見到孩子，就連說不好，迅速將孩子放到小推車上，然後飛快地去找醫生。醫生一會就過來，又是輸氧，又是按胸，忙活了許久，最後都搖頭說孩子不行了。”
12月9日凌晨 女童狀態： 呼吸急促，喉嚨呼嚕作響
家長：醫生敷衍扯皮耽誤了搶救
從吃花生米被嗆到死亡，6歲女童惠陽只經歷了短短的18個小時，其間，她雖然跑了3家醫院，一家比一家大，一家比一家技術力量雄厚，但沒有一家能拯救她幼小的生命。
得知噩耗，惠陽的父母連忙從外地趕回。他們瞭解整個救治過程後，幾乎精神崩潰，孩子母親至今臥牀不起。他們對淮安市第一人民醫院的救治工作提出了強烈質疑。
“孩子到醫院後，醫院未採取一點點積極的治療措施，除了檢查，未給孩子吃一粒藥，未輸一滴液。”惠陽父親惠志全說，“當班醫生如果重視孩子吃花生米被嗆的情況，就不該敷衍應診，就會較早確診並對症治療；凌晨，孩子出現呼吸困難，當班醫生如果不互相扯皮，及時組織
搶救，孩子也不會死亡。”
對於惠陽父母的質疑，王一兵不認同。“第一，孩子來就診時，陪同的家人沒有向醫生說清孩子吃花生米被嗆的情況。第二，不能確定氣管有異物，就不能行氣管異物取出手術，因爲這對孩子的氣管損傷比較大。”
接診過惠陽的沭陽縣人民醫院耳鼻喉科主任喬麗平說，小孩氣管如有花生米，又比較輕微的話，完全可以通過小兒氣管鏡吸出。症狀嚴重的，可以行氣管異物取出手術。但拖延時間久了，花生米會在氣管裏膨脹，堵住氣管，從而造成死亡。
喬麗平說，她得知惠陽死亡的消息後，感到非常痛心，“如果孩子沒有別的疾病，僅僅是氣管被異物卡住，只要救治得當，悲劇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市醫院：怕糾紛，醫生常主動放棄一些有風險的手術
目前，惠陽的遺體仍在醫院的太平間內。“家屬要我們給一個說法，但又不同意屍體解剖。”淮安市第一人民醫院醫患關係協調辦主任王一兵表示，“在沒有一個合法的權威的鑑定結論前，誰也不敢斷言，惠陽的死就是我們醫院導致的。”
王一兵說：“我們甚至已告訴死者家屬如何去淮安市醫學會申請醫療事故鑑定，但對方就是不同意走鑑定的途徑，開口就要30萬元的賠償。其實，賠償也是可以的，一個小孩子的生命，不要說是30萬元，就是100萬元也不多，但前提是你必須拿出證據證明我們錯了，而且應該賠這麼多。”
惠陽的家人和親屬都不同意屍檢，父親惠志全認爲：“整個過程事實非常清楚，值班醫生掉以輕心，醫德缺失，是導致孩子死亡的根本原因。”
採訪臨結束時，醫患關係協調辦主任王一兵大談醫生如何難做的苦衷，“許多醫生被緊張的醫患關係搞怕了，爲了減少麻煩和糾紛，常常主動放棄一些有風險的手術。”王一兵還舉了一個例子：前段時間，一個女孩墜樓，頸椎斷裂，“送來的時候，還有搶救的機會，但手術風險很大，醫生藉故讓其轉院。女孩送到南京時，已錯過了手術最佳期，結果可想而知。”
記者問在惠陽的救治上，會不會也是醫生有所顧慮時，王一兵頓感所說不妥，“這是兩回事，沒有直接聯繫，再說惠陽的死因目前還不清楚。”
王一兵最後反覆強調，“與死者家人協商解決問題的可能性目前已不大。作爲醫院，希望對方走法律途徑，如果法院判醫院承擔責任，醫院決不會推卸，一定會積極履行。”
快報記者 劉向紅
